编者按:
澜沧江,从云南勐腊县流入老挝,在这里,它被称作湄公河。中国与老挝山水相连。如今,中国已经超过泰国、越南,成为老挝最大的投资国。从官方到民间,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进入这个只有600余万人口的中南半岛小国经商。但是,佛国老挝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眼中仍然是个神秘的国度。对于中国来说,老挝很近,也很远。
从万象的上空看去,这个一国之都实在缺少现代化的感觉,飞机似乎要降落在一片森林里。万象城内古刹林立,翘脊高耸,群龛溢彩。
古都琅勃拉邦的清晨依旧在布施中开始,日复一日,亘古不变。镀金的寺庙掩映在青山薄雾之中,湄公河岸边,身着橘红色长袍的僧人排队从守候奉食的信徒跟前经过。
在老挝,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是出家,长则数年,短则一周即可还俗。
在这个佛光笼罩的国度中,人们与世无争,与人为善。
“老挝民风非常淳朴,对陌生人也充满信任”,跟东盟打了20多年交道的中国-东盟商务理事会常务副秘书长许宁宁深有感触地说。15年前,他第一次率团到老挝考察,乘一辆考斯特面包车从云南出发,前往万象。行驶在烈日炎炎、红土飞扬的“搓衣板路”上,一路颠簸,面包车最终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熄火了。车上又没备特种修车工具,恰好遇到一辆老挝车经过。素不相识的老挝人主动把工具借给他们:“你们慢慢修,我先走了,到前面相遇时,再把工具还给我就行。”
“革新开放”中的老挝
追随中国的脚步,老挝从1986年也开始了“革新开放”。拥有首都万象等省市的南部地区比北部发展得要快一些。有种说法,这是因为在印度支那战争期间,南方长期被亲法、亲美政权所统治,北方则长期是游击队的根据地。
1994年,冯建维作为老挝南果河水电站中国专家组的一员,来到老挝北部乌都姆赛省。当地民工带的午饭,经常就是一小竹篓糯米饭,很少有菜,甚至把河里的青苔捞上来凉干就吃了。偶尔能看见有人在吃一小块牛肉“干巴”,就算是改善生活了。冯建维曾到农民家里挨家收菜,经常是几天买的豆角攒起来才能够工地20几人吃一顿的。
近10多年来,经常有“背包客”来到这里。这里孩子们的朴实笑脸一次次留在“背包客”的数码相机中。现在,民风依旧,在集市买的菜肉,如果暂时不用拎着,就可放在路边,不会丢失。商贩们午休时,随便用塑料(10655,-10.00,-0.09%)布把摊床一盖,就去吃午饭了。
“时间就是金钱”,这是当年深圳提出的口号,也代表了中国改革开放的速度和理念,而老挝的革新则按照“老挝时间”进行着。
在许宁宁的眼中,这10多年来,虽然万象市没有出现高楼林立的巨变,但却增加了许多建筑物,大型集贸市场的商品丰富了,酒吧、西餐厅、特色商品店增加了许多,满足了日益增多的旅客和经商者的需求。
老挝也在努力发展旅游业,琅勃拉邦等地的旅馆客栈依山傍水而建。这里没有成群小贩缠着游人兜售物件,见不到国内那种导游一手执旗、一手吹哨,带着一队游客鱼贯而行的壮观场面。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外国“背包客”在闲逛,体验着大自然的宁静恬美。
“他们喜欢微笑,让你急不起来。”一家在老挝建厂的中国企业经理很无奈地说,他们曾用提高小时工资的办法鼓励老挝雇员加班,没想到雇员反而因此缩短了工时,因为他们考虑的不是怎样挣最多的钱,而是挣到够用的钱应该劳动多久。
老挝与泰国仅湄公河一水之隔。夜幕下的灯火璀璨并没有吸引大批老挝人离开故土,那边虽然收入高,但生存竞争和生活压力都大,“整天忙碌,没意思”。有钱的老挝生意人,甚至每个礼拜天都跑曼谷去消费,但绝不常住,原因是“那里太闹”。
“老挝人尽量不得罪人,极力避免冲突。如果做一单生意会产生矛盾,他们宁可放弃。但这种与世无争、淡泊自守的国民性正面临着市场经济的竞争性挑战。”许宁宁说。
根据中国-东盟自贸区协定,2015年,中国与越南、老挝、柬埔寨、缅甸四国90%以上的产品将实行零关税。作为中国-东盟自贸区的主要推动者之一,许宁宁很担心,这四国准备好了吗?
这不是杞人忧天,2009年下半年,印度尼西亚雅加达市有些商会组织游行,发出延缓与中国零关税时间的呼声,理由是印尼产业没有准备好。印尼一些研究机构声称,自贸区的实施将危及印尼的纺织、家具和钢铁等行业。
相对印尼,这四个国家的工业基础更脆弱,开放市场经验不足,如果不事先衔接好,两年后一旦实行零关税恐怕会出问题。
许宁宁与东盟国家经贸官员座谈时,当问及越老柬缅四国官员是否已做好与中国零关税准备时,得到的问答是:“没准备好”,“不知道怎么准备”。自贸区是要实现互利共赢,既要有产业准备,又要求企业家作好在开放市场中抓机遇迎挑战的准备。去年,老挝国家工商会专门邀请许宁宁前往做了两个多小时的“中国—东盟自由贸易区与老挝商机”的报告。会场内座无虚席,老挝企业家们开始思忖着“CAFTA”(中国—东盟自贸区)这一新名词。报告会后,几位老挝知名企业家又临时相邀宴请许宁宁,再深入交流情况。
中国企业走进开放的老挝
“只要在边境办理手续,中国牌照的汽车就可以直接开到首都万象,邻国中只有老挝给了中国此项特权。”许宁宁说。
中老边境,货车排队过关,中国商品源源不断地运到老挝。老挝的矿产资源也吸引了一些中国“淘金客”,一时间,到处都是找矿的中国面孔,鱼龙混杂,老挝政府也很难去进行资质核查。
民营秦皇岛通联集团与河北建设投资公司联手,于2005年赴老挝寻找铁矿。经过一年的探寻,他们终于找到了满意的矿山,却迟迟拿不到勘探证。原来,勘探证被一家“皮包公司”提前搞到,其叫价500万元将勘探证转卖给他们。为此,通联集团董事长找到了中国-东盟商务理事会。在许宁宁的安排下,老挝大使及商务参赞到河北对进行企业实地考察。恰逢老挝时任常务副总理访华,使馆安排其与河北建投总裁会面,后者最终获得了勘探证。
中国在东盟国家大举开矿,引发了包括老挝在内的东盟国家对于中国企业“资源掠夺”和“环境破坏”的质疑。许宁宁说,“应鼓励中国企业在当地实施资源深加工,一方面有利于当地产业升级,一方面减少运输压力和成本,双赢的合作才能长久。”
老挝水资源丰富,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自1996年起就一直与老挝合作。中水电公司在老挝创造了多个“第一”:实施了老挝“第一”个出口信贷项目——老挝南梦3水电站;实施了中国在老挝水电领域的“第一”个BOOT项目——老挝南立1-2水电站,作为老挝第二大电站,目前已顺利投产发电的南立电站极大地缓解了老挝用电紧张状况;实施了老挝“第一”个商业买方信贷项目——老挝230KV输变电线路和变电站,有力推动了老挝电网升级改造进程。如今,老挝不仅解决了自身的用电问题,还实现了电力出口。
坐落在北京三里屯使馆区的老挝大使馆,是许宁宁经常造访的地方。他以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,10年前多次向老挝驻华大使和商务参赞建议,要发展就要办几个经济特区和经济开发区。去年,老挝政府常务副总理专门签发了证书,聘请许宁宁为老挝经济特区管理委员会的顾问。目前,老挝已经设立了两个经济特区、8个经济专区,其中,与中国距离最近的就是老挝磨丁经济开发专区。
云南海诚集团同老挝政府签订了老挝磨丁经济开发专区协议,获得了90年的经济专区开发权。专区经济管理委员会由云南海诚集团董事长周昆任主席,老挝政府代表任副主席。磨丁经济开发专区经济管理委员会有着高度的自主权,被老挝政府授予磨丁口岸第三国人员入境签证权,已将海关的口岸管理部门后撤5公里,形成“境内关外”的特殊管理区域,享有一系列优惠政策。
由外国人担任经济开发专区管委会主席,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罕见的。云南海诚集团给专区内的老挝政府官员和警察发工资,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有任免权。
华人商帮在老挝
上世纪90年代,云南勐腊县的边陲小镇磨憨偏僻而静谧。过够了穷日子的湖南邵东人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小镇,因为这里是中老边界线上唯一的国家级陆路口岸。
那时,出入境手续繁复,携带商品需缴纳重税。为了微薄的利润,邵东人不得不选择偷渡,为绕开边境检察,翻山越岭,昼伏夜行。
他们挑货下乡,走村串户,一天要走六七十里路,累了就把席子摊在人家的屋檐下睡觉。语言不通,就用计算器来讨价还价。
家族式的“传帮带”,让邵东人在磨憨形成了规模。邵东人不会闷声发财,有了商机相互通知,大户经常赊货给小户。来自邵东的老唐开了家超市,妻子的姐姐、妹妹就开了电器店,自己的哥哥开了体育用品店,侄女和侄女婿开了服装店。在离口岸130公里的老挝乌龙赛省,老唐也有一个门面,他的小舅子在打理。
老挝总人口只有600余万人,仅小小的湖南邵东县就有5万人在老挝,其中约有1万左右的邵东人在万象长期经商。当地繁华的宏克亚星商业街和三江口商品城被当地人称为“邵东街”,这里70%的门面都是邵东人开的。上世纪90年代中期,邵东人在老挝就开始开办商贸公司、境外加工贸易企业。目前,老挝的五金、手机、家电、数码等行业基本被邵东人垄断了。
李家忠曾在1994年至1995年期间任中国驻老挝大使,据他回忆,当时,老挝法律规定,非老挝籍人不得购买土地,结果,不少华人加入了老挝国籍,出现了一家兄弟两种国籍的现象。还有的华侨为了更好地在老挝发展,干脆娶老挝姑娘为妻。
与这些新华侨相比,老华侨曾在老挝风光一时。1954年,老挝摆脱法国的殖民统治,宣告独立,华人不断发展,逐渐掌握了老挝的银行业、工业和商业。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万象商店约500余家,由华人开设的占90%,其余店铺为泰商、日商及老挝人所有。万象的寮京银行、寮商银行和永珍银行都是当地华人与泰商合资开设的。除此之外,在老挝第二大华人商业中心巴色,华人拥有90%的商业。
1975年,是中南半岛政治格局急剧变化的一个转折点。老挝当局通过对全老挝人口的调查,对全体人民进行了阶级划分,华人群体大多被归为“资产阶级”,成为打击的目标。1976年,老挝国内发生了“文化革命”,一些亲华官员受到清洗,华侨受到排挤和迫害,华侨纷纷逃往泰国。
时过境迁,现在,在老挝经商的华人多数选择持中国护照,每年向老挝当地公安部门申办商业签证,多数来自云南、湖南、安徽、江西、江苏、浙江、广西等省份。他们在老挝办工厂、搞种植、开饭店,更多的还是开百货店。
遍布老挝乡村的小卖部许多都是中国人开的,本钱少的继续做“挑货郎”的生意。来自安徽的小郑到色空省城大半年了,租了一家越南饭馆的仓库作为住处。每天吃完早饭,他用篮子提着手表、电池之类的货物到附近的村子里兜售。但那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,他感觉生意不太好做。
家在云南西双版纳曼么卧村的老陈,雨季在家割胶耕种,每到旱季就赶到老挝垄南塔省去租当地人闲下来的地种西瓜,11月种植,次年3月底或4月初运回国内上市,可以卖个好价钱。曼么卧村的很多村民是“候鸟”式农民,跨国种西瓜虽然辛苦,但每年每户村民能收入近20万元。
后记:
无论快慢,老挝正在发生变化。国外的一家旅游网站甚至打出广告:“现在就出发吧,趁着湄公河还没有被改造,趁着高速公路网络还没有侵入原始森林,趁着现代化的触角还没有打碎农业国家的恬淡宁静。”
去年,老挝加入了WTO,国门大开的老挝会不会被所谓的现代文明迅速同化?“老挝不会出现突变,那不符合老挝的国民性”,中国-东盟商务理事会秘书长许宁宁说,“对加入WTO这件事,老挝政府与媒体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与庆贺,一些老挝企业家似乎没有意识到WTO带来的商机。”
“然而,老挝却是近些年来东盟中GDP增长最快的国家,2001年至2011年年均增长了7.3%。2012年1月至11月,中老贸易额较上年同期增长了34.2%,居中国与东盟10国贸易增长之首。睦邻相处、战略伙伴、市场开放、经贸互补,预示着中老经贸合作潜力大。”许宁宁说。
外界的变化与冲击,似乎很难改变老挝源自佛教的平和与淡定。“没关系”是老挝人常挂在嘴边的话,老挝人的性格也是如此,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觉得“没关系”,无足挂心。
更重要的是,老挝人对这个国家的认同是由衷的,并非政府刻意灌输的。许多外国人都有这样的感受:老挝与泰国真的很像。老挝人一定会郑重对你说,两国在宗教、民俗、饮食等方面有区别,而且,肯定是老挝的更好。